一：什么是数字经济

数字经济是继农业经济，工业经济以来，未来经济发展的主要方向和方式。国际上对于数字经济的重要性已有共识，但不同国家、不同机构对于数字经济的定义存在很大的差异。图1是中国信息通讯研究院对2016年-2020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的统计[1]。图2是美国经济分析局（BEA）对2005年-2018年美国数字经济规模的统计[2]。从图中可以看到，在2018年，数字经济占中国GDP的比例达 34%，而同年，数字经济只占美国GDP的9%。美国真的落后于中国这么多吗？

图1：2016-2020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

图2：2005-2018年美国数字经济规模

图3：美国对于数字经济的定义

图4：BEA统计各行业在数字经济里的贡献占比

图5：数字经济相关概念的变迁

图6：全球数据总量

图7：联网设备

二：数字经济的雏形

数字经济的六种共性：

1) 如何防止垄断？如何鉴定恶性竞争？：大部分成功的数字经济平台都是垄断性平台。在垄断形成的过程中，往往会有你死我活的恶性竞争。共享单车出现后的恶性竞争，对共享单车行业、消费者、所在城市都造成了伤害。如何打破数字经济体系的垄断，阻止恶性竞争，这是各个国家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2) 商业模式是否可持续？：数字经济模式往往会有一个烧钱的阶段，比如滴滴打车，一开始对乘客和驾驶员双向补贴。比如共享单车，一开始收费很低，有些还是免费的，靠收取押金在维持运营。把客户的押金当作运营资金不仅不合理，也是不合法的。靠烧钱获取市场份额，最终形成垄断。这个模式显然是不可持续的，是否合理合法也值得商榷。

3) 如何保护隐私？数据的所有权？：如何合理合法的利用数字经济平台上的数据，是未来数字经济发展中必须解决的问题。平台上的数据按理说是属于用户的，最起码是用户和平台共同拥有。但是，目前很多平台将数据看作是平台独有的资产，独享数据产生的价值，甚至卖数据给第三方。

4) 如何规避社会矛盾的恶化？：数字经济在给很多人带来便利，创造新的经济发展机会的同时，也颠覆了一些产业，比如网购平台对传统零售业的冲击，影响到很多人的就业，也改变了城镇的面貌。社交平台让不同地方的人都连接起来，方便了人们的沟通与交流，照理应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事实上，社交平台正在加剧社会矛盾，因为社交平台让持有相同观点的人聚集在一起，加上信息不对称，使得人们的观点越来越极端。在不同的圈子，不同的群，大家看到的是不同的信息，最终就会相信不同的世界，使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实际上越来越远了。

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呢，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着手：

1) 技术：有些问题有技术解决方案，比如数据安全问题，通过隐私保护计算技术，可以在不泄露企业商业机密及个人隐私的前提下，合理利用数据。另外，利用区块链技术，可以对数据溯源和确权。虽然这两项技术原则上可用，但是如何在不同场景下有效地应用，仍然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和尝试。

2) 行业自律：在数字经济的推动下出现了很多创新型的行业，需要有一个规范化的行业自律组织来自觉规范行业行为，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恶性事件的发生，同时可以和监管部门有效合作，共同维护良好的行业环境。

3) 被淘汰：按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不合理、不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很多劣质的行业和企业会在市场竞争中慢慢自动消失，被随之出现新的行业或企业取代。

4) 监管：对新兴产业的监管是个全球的难题。反垄断，维持良好的商业环境是全球的共识，但从什么阶段开始监管仍是个难题。监管过早、过严，可能把新生事物扼杀在摇篮里；反之监管不力不及时，可能给全社会带来灾难。比如，美国对衍生品，尤其是信用衍生品监管的缺失，是导致全球金融危机的主要因素之一。中国对P2P行业监管太迟，给部分投资者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因为数字经济将打破传统的行业壁垒，突破金融与实体经济之间的界限，而传统经济已经形成的基于特定产业的监管体系，对未来数字经济的监管将是个挑战。随着美国金融行业的数字化转型，各种金融衍生品的出现，商业银行、投行、保险公司之间的边界逐渐模糊，这不仅增加了分业监管的难度，也阻碍了金融行业的发展。因此从九十年代末，美国金融行业允许混业经营，监管机构也需要做相应的调整，直到全球金融危机后，这个监管体系仍在完善过程中。

数据作为主要的生产要素，才刚刚开始积累，从海量数据里提取有价值信息的技术还有待完善。因此，目前出现的只是未来数字经济的雏形，不太可能是数字经济的最终形态。真正的数字经济时代还没有到来。

三：实体经济数字化升级转型案例 - 数字能源

数字经济的演变跟生物界的进化其实很像，它是一个从渐变到跃迁的过程。数字经济的渐变通常是在分布模式下发生的，渐变积累到一定程度、条件成熟后会快速向集中式发展，接着新的创新又会在分布模式下产生，直到下一个集中式的跃迁。

比如说早期互联网就是从欧洲物理实验室发起的一个技术。大型物理实验项目需要全球很多国家合作完成，如果所有的信息都必须汇总到欧洲实验室，一方面早期的网络速度不够，另一方面实验室的存储容量有限，更新速度也跟不上。互联网的产生就是为了满足这个分布式的需求。

人们发现互联网早期要解决的问题其实很普遍，所以这项技术马上从一个非常窄的高能物理实验领域传播到各行各业。创新往往是在分布式的环境下产生的，它很少是从顶层设计的开始。顶层设计可以填补空白，但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创新。

随着互联网节点的增加，全球每个企业，甚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网站。在这个时候，搜索引擎就变得越来越重要，它非常自然是集中式的。虽然早期有很多搜索引擎技术和理念几乎同时出现，但最后它就像平台经济一样，只能存在一两个搜索引擎。成熟的技术和商业模式通常会向集中式发展，集中程度会越来越高，以提高效率、经济效益和规模。

有了搜索引擎，分布式的电子商务才有可能出现，不然都没法找得到新开的网店。早期的电子商务都是每家每户在自己的网站上卖东西。

大家现在熟悉的大型购物平台，曾经也是众多电子商务平台之一，可以说平台经济把个体的电子商务给消灭了。这是因为平台可以提供更好、更可靠的综合性服务，包括支付服务、质量保证、比较规范的物流等。

这就是分布式，集中式，分布式，集中式的一个过程，每一次的分布式都是创新的过程，而集中式是成熟化、规模化的过程。

图8：数字经济进化论

接下来，我们看一下正在萌芽阶段的数字能源体系。传统的电力系统是一个高度集中的体系，有大型的发电厂发电，有跨省的特高压电网输电到每个区域的变电站，最后抵达每家每户，见图9。这是中心化的、集中式的系统。中国的特高压输电体系是全球最先进的。

图9：传统电力系统

现在发达国家的电力系统正朝着混合电力系统的方向转变，见图10。混合电力系统的产生就是因为新能源技术的普及，其中光伏和风能最具代表性。在十年前，和煤炭、核能相比，光伏发电的价格是最贵的，仅靠补贴才能存活。如今光伏变成了最便宜的能源。风能是仅次于光伏的第二便宜的能源。未来，光伏的成本仍然会快速下降。光伏的主要技术是单晶硅，和半导体行业有着很多的共性，符合半导体行业的摩尔定律，技术、效率、性能在不断提高，价格在快速下降。光伏最适合的应用不是集中式的大电站，而是分布式的模式。分布式是光伏发电最自然的状态。即使在晴天，光伏有效发电每天只有五个小时，而用电高峰往往不在光伏发电最强的时间段。如果不解决储能，光伏只能是相对小规模的辅助性的能源，它不能成为主流能源。随着储能产业的兴起，配上储能，光伏和风能才有可能成为主流能源。

图10：新能源混合电力系统

图11：新能源微网系统

图12：虚拟电厂 - 数字能源平台

传统集中式的电力系统，在国内运营主体是央企和国企，在国外也是强监管的类国企。这类企业，不用担心现金流和资本市场信用。而新能源项目和分布式电力系统，从建设到运营阶段，都需要建立新的融资渠道。新能源项目和分布式电力系统，有两个特征，一是数字化程度比较高，二是有可预测的现金流。和其它数字经济模式一样，数字能源和资本市场可以自然融合。

四：金融市场数字化升级转型案例 – 资产证券化

无论是从数字经济的发展趋势，还是从实现碳中和目标，或是解决能源安全和能源独立等问题，都需要发展新的能源体系。能源和相关产业的GDP占比非常大，所以新的能源体系必须有特殊的金融支持。资产证券化是支持新能源项目和新型电力系统的最佳金融工具。

资产证券化是把一些不规范的、流通性差的、标准化程度低的、小额分散的资产组合成资产包。把资产包的现金流按照风险类别和大小进行分类，设计出合适的结构，最终变成流通性好、标准化程度高的一个大类金融资产，形成证券在交易所发行。原则上，证券在信息披露、风险分类、现金流测算、以及定价机制上都有行业的共识。因此，可以把证券化看作是非标转标的过程。从基础资产的风险特征，风险模型，现金流预测，证券结构的设计，现金流规则的制定，到证券评级等都是金融工程的范畴。证券化有别于其它金融资产，是完全建立在资产现金流的基础之上的。随着金融行业的数字化转型，证券化相对复杂的法律架构和众多的中介机构，有可能被未来的金融科技简化，比如基础资产和最终形成的证券可以是数字资产，部分法律条文包括现金流分配规则，可以用智能合约代替。基础资产和证券的确权，可以在区块链上实现。基础资产的实时表现，也可以在区块链上发布，从而实现信息披露的及时性、完整性和可靠性。

图13：资产证券化是资本市场上最重要的直接融资渠道

图14：服务实体经济的金融工具

举例来说，光伏电站的开发有四个阶段：项目获取、土木工程、电气工程、电站运营。每个阶段适用的融资工具都不一样。这些工具还必须形成完整的链条，不然资金链断了，项目也就无法完成。过去最难获取的是项目运营阶段的长期资金。没有这笔资金，前期开发阶段的资金支出就无法回笼，也就无法投入新的项目，见图15。

图15：资产证券化将是中国新能源项目推广的重要金融工具

中国于去年正式启动了基础设施REITs的试点。基础设施REITs是非常适合长期持有新能源项目的金融工具。那么在建设期应该用什么金融工具呢？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建设期有着不同的融资方式。我认为在中国可以采用供应链融资和融资租赁两个模式，这两个模式都可以证券化。目前我国融资租赁和供应链融资的资产证券化的发展速度很快，图16，图17，图18的数据来自CNABS 平台统计。这样新能源项目的开发建设的每个阶段都和资产证券化一一对接起来。这些运作方式，虽然还没有人完整走通，但原则上已经存在，未来在实践中还会被不断改进和完善。

图16：资产证券化是近几年中国资本市场发展最快的领域

图17：供应链资产支持证券2018-2020年发行情况

图18：融资租赁资产支持证券2018-2020年发行情况

五：数字经济的发展路径

图19：数字经济的三个发展路径

六：山东产业数字经济研究所（筹）

1) 新技术：与数字经济发展直接相关的技术，包括通信技术（5G，6G，卫星通信），偏硬件的技术（云计算，物联网，机器人，虚拟现实，身份识别，感知，卫星遥感，边缘计算、量子计算），软件技术（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隐私保护计算，智能合约数字孪生，网络安全），金融科技（第三方支付，量化策略，数字资产）等。另外，还有很多未来和数字经济紧密结合的技术，比如数字经济结合3D打印技术可以是工业4.0的核心技术之一，纳米发电与物联网技术的结合可以解决物联网设备的电源瓶颈，等等。

2) 新商业模式：包括数字经济的雏形，比如数字能源，量化投资，智能投顾，平台经济，共享经济，算法经济，供应链经济，社交平台，等等，也包括实体经济、金融市场升级转型重组后出现的新商业模式。。

3) 驱动力：包括解决瓶颈问题，挖掘新的价值，发现新的商业模式，提高效率降低风险。 这是推动数字化升级、转型，形成数字经济雏形的动力。如果驱动力不够大，数字化转型就很难起步。

4) 愿景：数字经济的愿景包括智能化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从提供服务到创造体验，构建数字经济生态。驱动力关注的是眼前，愿景是长远的目标。

图20：数字经济版图

研究所将从解决实体经济与资本市场信息不对称的难题出发，推动实体经济的数字化转型，最终形成融合实体经济与资本市场的数字经济模式，并实现商业化落地。

研究所有别于企业，一般由基础研发、技术整合和试点应用三部分组成，其中基础研发的比重最大。市场推广、实现销售是企业的重心。产品定位和技术开发对企业非常重要，但投入占比相对较小。因此从构成来说，创新型企业做的三件事跟研究所做的三件事是非常类似的，只是权重恰恰相反。将科技成果转化为成功的商业模式，难度很高，胜率很低。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研究所的工作重心、组织架构与企业是相反的。如果将企业直接嫁接在研究所之上，就会出现问题。

正应如此，我们应该把企业和研究所的行为匹配起来，研究所做研究所的事情，企业做企业的事情，但两者之间能够持续、有机的互动，这样我们才能够把一些新的技术尽快落地。科技创新成果能够快速地商业化落地，这非常符合山东产业技术研究院的理念：商业成功是检验技术创新的唯一标准。山东产业技术研究院本身的定位是科技成果的转化，这和大学的实验室、中科院下属研究所不一样。

图21：研究所（筹）的定位

图22：研究所的核心技术支撑

总结

我从四个方面跟大家分享了我近期对数字经济的一些思考，也非常希望就这个题目和在座的专家们一起交流。数字经济是未来的一个主要经济形态，它的广阔前景不言而喻。数字经济有别于传统经济，不只是传统经济的数字化转型。数字经济中，数据是主要的生产要素，产业的边界、尤其是实体经济跟资本市场的边界会变得模糊，甚至完全被打破。因为数据收集的渠道和方式还在拓展中，海量数据积累的历史还很短，对大数据的分析和利用还处于早期，因此数字经济还处于萌芽阶段，目前有的只是未来数字经济的一些雏形。这里面还存在很多的问题，有些模式可能会消失，有些模式最终会转变成新的形态。

从分布式到集中式，再到分布式，再到集中式，这个循环推进的过程是很多技术创新的规律，也将是数字经济发展的过程。现有的数字经济雏形，我觉得还会经历分布式集中式的一个或多个轮回。数字经济是技术创新、产业升级、金融转型、人类生活习惯变迁后的产物，必须要结合这四个因素。所以数字经济不是一个纯技术的问题，当然也不是一个纯金融的问题，但也不能只是停留在产业的数字化升级。

山东产业数字经济研究所将在数字经济领域深耕，整合数字经济相关技术，探索数字经济商业模式，解决数字经济面临的问题，从技术层面、产业层面、金融层面，和人类体验这四个方面推动数字经济的发展。希望各位专家对我们的工作提供支持，对我们的想法提出建议和批评，今天就跟大家分享到这里，非常感谢！

参考文献：

[1] 中国信通院发布《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2020》 (coi.org.cn)

[2] 美国数字经济发展报告（2018） (doc88.com)

[3]U.S.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BEA).Defining and Measuring the Digital Economy,2018 March.

[4] 王娟，张蕴洁，宋洁，张平文．中美欧数字经济与贸易的比较研究[J/OL]．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04-02.

[5] 崔保国,刘金河. 论数字经济的定义与测算[J].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G01, 2020年05期

[6]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S].2022-03-25

【作者介绍】

庞阳博士有二十年学术研究经验及二十年资本市场从业经验，对数字经济的未来有独特的见解。过去十多年来，专注于在中国的高新科技企业的投资与孵化，将国际领先的技术和理念与中国实体经济的需求和特点相结合，打造前瞻性的商业模式，并创建有发展潜力的企业。

庞阳博士曾是全球大型资产管理公司的合伙人及投委会成员，建立了基于大数据、人工智能的投资策略和基金管理体系。进入金融行业之前，曾经与他的博士导师著名理论物理科学家李政道先生在量子场论、广义相对论、高能核物理等方面合作多年。

庞阳博士拟任山东产业数字经济研究所（筹）理事长，同时担任联科熙和碳中和产业战略研究院的院长，兼任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CASB）会长，中国资产证券化论坛副理事长（原秘书长），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特邀经济学家。